克里斯汀阿凡提

重返苏莲托。

【台丽】阿维农之囚(下)


台丽,微微微楼诚,原剧设定and一些脑补。(上)在这里

半年之后终于把(下)写出来了,谢谢一年多的陪伴。

Life sucks 所幸他们依旧美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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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阳在罗纳河面上绽放得最美的时候,一对老夫妻拜托明台帮他们拍张照。

照相机是康太时的,还很新。明台和哥哥们在法国留学时,正赶上康太时推出I型照相机。明诚喜欢绘画,到巴黎后和同学们参加活动又开始研究摄影,明楼后来斥巨资买了新款相机送给明诚当生日礼物。明台爱新鲜,曾经拿着这相机拍了不少巴黎的景色。后来一家人去维也纳度假,也留了不少合影。

明台欣然应允。

回忆之门一旦打开,就如洪水出闸,总要奔腾一会儿才可能停止。明台看着眼前的河水,就放任自己再想一些。

他长在富贵之家,过去的这前半生留下不少照片。从小明镜就爱给他照相,多年下来,家里的相册用完了一本又一本。

而于曼丽的照片少得可怜。

明台一共看过于曼丽三张照片。活在这三张照片里的于曼丽,是连环杀手、军校学生、他的新娘。

只有三张,明台想,但这已经是她整个后半生了。

于曼丽身手矫健,甚至有时能胜过明台。而明小少爷一向惜命,最是识时务的人,唯独两次甘愿去送命,都是为了她。

一次是他看到女囚锦瑟的照片,策马冒雨飞奔回校场,想要救她一命。而他明明知道回军校就等于上战场,而他明明可以不回头。

一次是王天风一命换一命的游戏,他推开她,抢走桌上的枪,颤抖着朝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。

明台一直没能忘记锦瑟的那双眼,疯狂、狠戾,带着得逞的快意和绝望的呐喊。他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有这样的眼神,幼稚的英雄主义使“希望她开心”变成了明台潜藏的执念。

于曼丽是一柄剑,她锋利有寒芒,但过刚易折。他总觉得他有义务保护于曼丽,虽然他也经常任她冒险。明台用他的男子气概保护她,也用她的被保护来成全自己的男子气。

夕阳渐渐收起投在罗纳河上的影子,明台想到过去幼稚的自己,掩面一笑,然后又想起和于曼丽那场莽撞的初见。

他知道,对于曼丽来说,那应该不是一场令人愉悦的相遇。十多年过去了,他其实已经记不清那时她的样子。预想中,他们本该有最长的时间相伴,但他和于曼丽相处的时间,满打满算也就是两年。明台现在只记得浴室里氤氲的水汽,米色的衬衣,和少女漆黑的、冷冽的、忧伤的眼眸。

那双眼大概就是她军装照里的眼睛,不是女囚的疯狂和快意,被带到军校里的她少了那种歇斯底里的生机,她变得沉默又忧伤,眉头仿佛永远都是皱着的。

明台现在想,可能就是这种忧伤击中了他。

他生长在兄姐的爱里,他感激这份爱,但也从此不敢公然思念母亲,他没有忧伤的权利。于曼丽对他来说,是想制造开心的对象,也是能交付另一半性格的出口。

所以他鲁莽地介入她的人生。他帅气幽默,总能让于曼丽破涕为笑,他们结成生死搭档,命也结成一条。明台成为了让于曼丽开心的对象,成了她半条命的持有人。

还有,她的心上人。

明台在于曼丽的人生里,是一种全新的生物,她从未被一个少年如此珍视。她身无长物,她的过去不值一提,于是只能用她未来的所有来回报他。

而明台从来不缺仰慕者,他诧异于于曼丽罕见的天真热烈,他知道被爱是什么滋味,却从未对哪个女子付出过这样的真心。回到上海之后,他刻意和于曼丽保持距离,但有时还是忍不住给她买下几件衣服,带去几包点心糖果。他知道,这些小玩意总能让于曼丽开心,而他想让她开心。

有几个晚上,郭骑云和女友出去约会,明台在影楼里看见于曼丽。她倚在窗边,手指捏着一杯红酒,刚刚洗过澡,烫过的卷发披散着,摇着酒杯,面带忧愁。

明台想,在军校时,她也是这样斜斜倚着,手里拿着针线,头发整齐地盘在头顶,一丝不苟,没有注意到窗外静静伫立的自己。

明少爷意识到于曼丽从根本上就是忧伤和静默的,她到上海后表现出来的热烈,只属于他一个人而已。

于曼丽长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不知道身后的明台以怎样的目光凝望着她。


风又大了点,明台打了个冷战。夕阳的余晖和大风让他眼底酸涩,他眯起了眼,看着那对老夫妻相携而去的背影,想起自己和于曼丽也曾经很多次以这样的姿态游走在重庆、香港和上海。他们扮演过舞女恩客,扮演过富贵夫妻,也扮演过最普通的小情侣。

于曼丽是美丽的,那种美丽给了明台一个惊艳的初见,但他后来经常忘记她夺目的美丽,仿佛那不过是理所应当。明台给她买过很多身旗袍,他扛着枪和她跳舞,看着她被艳丽的旗袍包裹着在乐声中旋转,那是能让人意乱神迷的好颜色。

明台再次感受到于曼丽惊人的美,是她穿上婚纱的那次私密的亮相。她眼睛纯净,亮闪闪地望着他,于曼丽从一把剑,化成了一湾水,她眸中含着蓬勃的爱意和微小的乞求,让明台无法拒绝。

怎么能拒绝呢?

拍张照玩一玩而已,老师才不会知道。

于是明台有了于曼丽的第三张照片,意外的、滑稽的、假装的。

生机勃勃的、难得的、真实的。

她眼睛瞪得溜圆,神情慌张尴尬,嘴巴刚刚说完话还未闭上。她曲起手臂,镜头拍不到她后背的风景,明台拉着她的手腕,是最自然不过的触碰。是不太像样的一张照片,但这里的于曼丽是舒展的,愉悦的。她一生的活色生香,被相纸包裹成琥珀,全部交付给明台。

于曼丽留下这最后一张照片,从此成为不朽。


太阳被远方的山吞下,光渐渐暗下去,人影变得不再鲜明。明台坐在岩石公园高处,膝盖被风吹得隐隐作痛,却没有离开的欲望。他看着不远处的教皇宫,那曾经是法国国王控制下的罗马教廷大主教的住所。中规中矩的塔楼逆着光,竟被远方的晚霞映衬出一丝温柔。

明家没有宗教信仰,但明台从小就被教导要尊重他人。年少来法留学时,他处于思想最活跃的时候,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来者不拒。他有时去听学校唱诗班唱歌,偶尔跟着明诚到教堂里看画,到后来,他经常跑到教堂内外观察那些来祈祷的教徒。他们的虔诚让明台羡慕,仿佛人生因此有所依托。

他参加很多聚会,读很多的书,年轻的眼睛看到繁花,也看到战火。被王天风塞进军统后,他顺其自然地把国家当做信仰,因此迸发出力量,感受到自己活着的价值。

于曼丽不同,她是迫不得已,除了报国,她没有别的活下去的机会。而王天风送给她短暂的意外的生命,也只是为了让她再死一次。

她读过的书很少,经历的痛苦太多,那些积累下来的苦楚,把她牢牢地笼成一潭死水,直到遇到明台。

他带着风雨和火焰而来,让她动荡沸腾,最终成为他的信徒。

明台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信封,从里面抽出一张黑白照片。他的眼睛盯着霞光太久了,霎时间无法聚焦到照片上。

他闭上眼睛,缓了缓,在脑海里勾勒照片中两个人的动作和神态。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郭骑云喊“一二三”的声音。

这张照片曾经在北平遗失过一次。1946年4月,军统高层到北平警备司令部开秘密会议,明台奉命前去收集情报。他在行动中从来不带这张照片,而那天却十分不巧,他正准备行动时才发现照片从伪装用的文件之间掉落下来。明台还来不及惊讶,眼睛本能地四处观察,他怕动作太显眼,只得踩住照片,顺势轻轻踢进旁边闲置的库房里。他结束任务后潜回库房拿回照片,不料被警察发现,子弹从侧面击中他的膝部,差点没能逃出来。

5月时,重庆临时政府还都南京,国共两党间的局势越发剑拔弩张。明台却因为膝部的伤,安安稳稳地在北平的四合院里静养了三个月。他在北平终于又做回了明台,沪上名门的小少爷,从不觉得夏天难以度过,他爱在院中葡萄架下午睡,就像还活在明公馆的小花园里一样。养病的日子里,张月印很少来找他,他闲来无事,翻出了自己的珍宝箱,那里有姆妈留下的怀表,与大姐的合照,明楼送的皮带,明诚塞的袖扣,老师留下的旧手表,曼丽做的锦囊。他一样一样反复地看,反复地回忆,北平的蝉鸣似乎比上海明亮一些,暖意和轻风笼罩住他,他得以短暂地停止做一个战士。

阿维农越来越大的冷风中,明台把照片放回信封里,塞进西装口袋,小步往山下走。他很快就要回巴黎,然后去香港见两个哥哥。组织再度联系上他,希望他能以学者身份在法国组织爱国力量,这次回去见明楼明诚,除了家人团聚,也有工作上的事务需要和他们商量。

明台从河边踱回旧城门,老城里的石板路让他觉得像是置身于重庆。那时候,他轻声告诉乔装逃离的于曼丽,决定走就不要再回头,而回了头的于曼丽也这样告诉要离开军校的他,往前走,别回头。

但他终究还是回了头。回头在雨中救下她,回头去城外祭奠她,回头去捡她最后一张照片,于是他被揪回军统,被严刑审讯,还差点被废了一条腿。

可明台不后悔,就像他现在不后悔重新为组织战斗。他只是后悔为什么没能护住于曼丽,没能坦诚以待,没能和她并肩战斗,直至死亡。

他曾经不可一世地入侵她的领地,成为她的信仰,现在又被他的信徒羁绊半生。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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